“真是有趣啊，下贱的杂种，居然对我毫无了解，还能跟我交上几次手。”湮库巴斯抓着我的后颈肉，跟提着一只兔子一样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他背对着阿莱蕾，以这种丝毫没有顾及我丁点感受的姿势，慢慢地带着我往悬崖边上的方向走去。
“我原本以为你们还有点追随我等无上步伐的可能……看来我是错了。”
还未能从之前的战斗中舒缓过来，全身都蔓延着痛感，被他踩过的脑袋，被掐的可能都有些扭曲的颈部，再加上这一路拖拽，被粗粝的石子们磨来已经出血的双腿，无一不在向我警告着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这个事实。
然而，这些并不在湮库巴斯的思考范围内，没多久，身子就跟物件一样，被他往地上摔了过去。
“呜……”
不仅没多少力气去呻吟，嘴里一口血吐出来，有些落回到喉咙中，然而我就连通过咳嗽将它们从呼吸道中赶出来的能力都没有了。
“你们……已经跟人类没什么区别。”
耳中只剩下女性的粗重喘息，还有湮库巴斯絮絮叨叨的话语。身子动了动，虽然没把血咳出去，但让脑袋稍微转了个角度，刚好看见阿莱蕾稍微休息了一下后，又疾冲而来的身影。
“哈——”
最富气势的第一刀不出所料的没有斩中，面对着湮库巴斯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悄无声息，什么征兆都没有便对你进行一番干扰的对手，实力其实与格洛文也差不了多少的她却是陷入了左支右绌的难堪境地。
“狂妄，自大，无知，弱小……呵，你还真以为光是疼痛就可以解开我的能力了？”
几下拳脚之后，他便将攻击全部落空的阿莱蕾给踹了回去。
“不过，你好歹像点样子，趁我心情好，逃远点吧。”
又走到我身边来，揪着我的头发，将我继续拖动起来。
“至于你们两个嘛……”
在我的闷哼声中，他将我丢到了米娅娜身边。
“啧，我在说话啊，好歹看着我嘛……哦，没反应？还是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说着，作势就要一巴掌往米娅娜脸上扇去。
不行……
不管怎么对我……那都算了，但是唯独米娅娜，唯独我的主人……
我不准……不准你动她！
“啪——”
“小千……”
“哦呀……”
看着突然扑了过去，将他这一巴掌挡下，然后给抽来歪在一旁的我，湮库巴斯捏着自己下巴，瞅了瞅发出微弱声响的米娅娜，又看着我来，“作为奴仆，你这废物的素养倒是不错嘛……如何？有没有兴趣来服侍我？”
“呸……”
“……”
混合着血沫的口水吐在他脸上，他表情一僵，用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同我面无表情地对视两眼后，又诡异的笑了起来，“哎呀，真是，不愿意的话，直接说嘛，何必这么……”
“啪——”
“……不给我面子呢？
脸上多出了一道红色的湿润痕迹，巴掌印倒是没显现，但这一掌……让我脑子有些懵，更有些晕乎乎的感觉……
鼻前有些湿润，有什么东西出来了，嘴唇自刚才就没有闭上过，铁锈味慢慢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跟口水搅在一起，想必是一副很傻的模样。
湮库巴斯用我的衣服擦了擦手，有些嫌恶地望过来。
“啧，算了……既然你也没兴趣，我也不是什么喜欢强迫别人的坏人，就这样吧。”
这家伙……真的好啰嗦。
“你要干什么？你给我住手！”
“都让你赶紧带着那两个人逃了，干嘛你还要过来呢？”
仅靠一只手抓住了我跟米娅娜的衣物，拖着我们走了两步后，他又把我们丢在地上，转身同阿莱蕾过了几招，明显占据着上风的他还有的功夫挖苦两句。
“把人还来！”
“怎么可能啊，我跟她们的仇早就结下了，可没那个想法放虎归山，然后让对魔军的人现在就把视线转移过来啊……”
貌似在谆谆劝诱的他，找准了空子，一拳砸在阿莱蕾肚子上，又将她给打得飞了回去。
“好了好了，饭要一口口吃，仇也得一个个报才行，今天我不找你麻烦，你也别逼的太急，免得我们日后不好相见，好不好啊？”
“你……你这混帐休想……唔啊……”
话还没说完，阿莱蕾忽然两眼瞪圆，伸手捂在嘴上，但没两秒，一些昏黄的液体已经从她掌心中落了下来。
“哎，真是，碰都碰不到我，还这么逞强干嘛？”
他摇摇头，接着转过身来。我看着他走近，没法动作，只能是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愤恨。
“哇哦，看看，看看你这眼神。”
看到我这样，他却像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之喜一般，一根手指挑上我的下巴，“啧啧……我一直觉得吧，弱者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意义，就是向我们展示出这种希望完全破灭，只能懦弱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与无奈的眼神。”
他很高兴，高兴到，就这么抓着我，将我跟米娅娜带到了悬崖边上来。
好冷……
风吹着，没什么温度，虽然面对着空中隐于云中的月亮而看不见下方，但是鸟叫声时不时响起……背后应该是树林了。
听得见稀疏的鸟叫，说明距离应该已经很近了，也就是说……
差点，就真的逃掉了。
可是……我们最终，还是疏忽了啊……
“看你这么忠心耿耿，连我们尊贵的脸面都不要了，也要保护这种渣滓……哎，难得我心情好，来，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团团圆圆……”
他一边说着，将疲乏了许久，神智在轻呼出我的名字后便彻底失去的米娅娜推到了我身上来。
“抱好嘛，你刚才不是挺紧着她的吗？怎么，现在想放手了？”
这个……家伙……
被他拿着下巴提起来，恶心反胃的呕吐感就一刻也没停过。压制住心中简直跟要爆炸一样的情绪，我哆嗦着嘴唇，“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哈？做什么，那当然是……”他忽然转过头去，“你别动，不然我也不知道我心情糟糕之后会做些什么哦。”
“咯咯——”
在那边，握紧了净的双手有些发白，骨节突出，阿莱蕾咬死着嘴唇，牙齿磨在一起的声响传来，有些……凄凉。
“恩呢，对了，就该这样嘛，大家合作愉快，多好啊。”
湮库巴斯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可恶……这种眼神……这种轻蔑的态度……跟以前遇到过的，一模一样……
我……我……
心中纵有千百种恶毒的话语，可是……正如他所言，我是个弱者……
弱者没有说话的资格，只能听着他们这些一手掌控着我生死的家伙唠叨个不停。
“我一直都觉得吧，对于你这样的人呢，我应该保持着宽容的态度。”
他一只手摸在了我脸上来，让我直犯恶心。
“被抓了，期待着那边的家伙可以跟之前一样救下你们，可是失败了。你想反抗，但也只能朝我吐吐口水了……哦，真是可怜，所有的希望全都破灭了呢，现在还被我弄成这幅德行，也就眼睛还有点神了……”
他摇了摇头。
“太惨了，惨得……让我都兴奋起来了呢。本来就跟你那渣滓主人说的一样，我有虐杀猎物的习惯，尽情享受你们临死前每一声惨叫跟痛骂才是我喜欢的。不过看在你已经让我很愉悦的份上，我就给你个痛快的吧？”
说完，他又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拎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你停手啊！放开她们！”
阿莱蕾凄厉的叫声在我前方传来，湮库巴斯饶有兴致地同我对视了好几秒，方才扭过头去，“怎么停手啊？我跟你说过了，这是报仇诶！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当我傻啊，还现在停手给自己惹更大的祸患。”
周围的风未曾停过，而且吹在我身上，所带来的各种感受，居然是愈发敏感了……
雪山的干冷感，鸟儿的骚臭味，树叶特有的清新气息，以及一些我说不明道不透，甚至琢磨不穿的感受……
为什么……会这样了啊……
就算是这种时候，我也应该竭力去找出死阵中唯一的生门才对，但为何……我脑中已经开始飞速地回忆起曾经历过的点点滴滴来了？
……这就是，走马灯吗？
眼前的画面变成了跟随着米娅娜，从帕尔纳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下水道喊叫不应的窘迫，森林中面对着一只只野兽的苦恼，来到柯漠结识阿莱蕾后的无语，广场的黯淡火光，宅邸的栀子花，大壮的感激，跟在格洛文身边挥洒的汗水，还有人们逐渐改变，多出一些新东西的视线……
明明……还有好多事情可以做，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到啊……
我……不服啊！
“嗯嗯，对，就是这种眼神，压抑、怒火、仇恨、愤慨，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绝望……啊，你这眼睛简直就是对艺术品呢。”
我死死地盯着湮库巴斯，他不以为然——当然他也有力量不以为然——地伸出来的那只手，一根食指从我脸上滑了过来，绕着眼睑打了个圈。
“反正，你马上也用不上它们了，干脆……让我留下来做个收藏可好？”
“你想要的话……尽管试试啊！”
身体最后的力气，除开抱紧着米娅娜外，只够让我憋出这最后的无力话语了。
“哈哈，没事，你可以不喜欢，可以发泄地吼出来，无所谓的……但这就是命运啊，我决定着你的命运……细心感受一下吧，感受一下这命运的感觉，是何其无奈的……什——”
他话没说完，忽然虚起了眼睛。而在我的视线中，周围忽然白了一瞬，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紧接着传来了‘嘭’的一声低沉响声，是有什么爆开了。
湮库巴斯只剩了一只手，他手上未曾减少力气，但也被这白光逼的陡然转过头去，留在我这一半能看见的脸颊，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狰狞，写上了名为‘烦闷’的情绪。
“……啧，我可不喜欢这种感觉出现在自己身上。”
光芒消散，他回过头来，似是自言自语一句。而趁得这一瞬间，我看见了在他身后快速跑过来的两个人影。一个带着火红的短发，身体健硕得让人完全无法将他与王子一词联系起来了；而在他前边一点，身形猥琐，但却行动更快上几分的人影，正如若灵猴一般飞速的缩短着同我们之间的距离。
他们怎么来了……
我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浓浓的欣喜感。
这下有救了，他们可不吃这家伙的能力……
“把人放了！”
隆布兹的声音中，少了一贯的轻佻，而是多了几分严肃。
“真是……说放就放，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啊？”
没有作出回应，自言自语一样咕哝一句后，湮库巴斯一脸扫兴的表情，看了我两眼，忽然又笑了起来。
“又感觉到希望了？”
“……”
“嘛，算了。”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不对我无声反抗的行为作出评价，“看来，你这对瑰宝是跟我无缘了。不过嘛……”
空气，寂静了一瞬。
这0.36秒中，发生了很多事，像是胡坦在奔跑，踏出了‘噔噔’的响声；隆布兹又掏出了一块可能是闪光弹的黑丸子，他抬起手来，作势欲扔；更近些的阿莱蕾也已经缓了过来，持着净在移动，手指依然白的仿若宣纸一般；老板娘抱住格洛文往援兵那边跑去，而一向被我叫做蠢狗的豆油却在她胸衣间挣扎着，犬吠着，呜咽着，两爪乱动，好像想要爬出来。
除此以外，北风呼号，群鸟寂然，树叶被吹动着发出了沙沙的响声；雪峰很冷，月光很淡，星星在夜幕中挂着，一闪一闪；被我抓紧的米娅娜还是没有动静，两眼紧闭着，弄脏了的小脸上，没法露出表情来。
这些场景构成的画面在我眼中停滞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或许……可以成为永恒。
但是一句话插了进来，凝滞的时光被重新激活，时间长河继续往下流动，裹挟着我冲向了所不清晰，所不了解，无法被命运所操纵，也不能进行半分揣测的‘未来’。
“……我啊，还是希望你好好保留下刚才那种眼神的哦。”
惊愕与绝望的双眼中，那仅存的右手……
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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